资环安学院 黄 汛

期次:第47期    作者:资环安学院 黄 汛   查看:118





福寿山中,有一株高大的云杉。这株云杉有如定海神针,二人环抱而有所不及,直通云霄而无所不至。再其旁边,还有一株同样高大的红杉。此二铁木插于原始森林中,平时无人问津。而今晚二树下分别坐了二人。一个是我,另一个是堂姐。二人树下乘凉,畅聊忘时,后渐觉久坐体僵,便挂上一只吊床,歪在上面,复从天扯到地,由事谈至人。
山中的夜空,一半繁星密布,一半黑云压城。远处的几点萤火很稀,但竟将天地两处的亮儿,相勾连起来了。月亮躲在另一半的天空后,满以为别人看她不见,但她那一盘清辉,却能透过青云印出一圈朦胧。朦胧内的云层层叠叠。若一个深邃的通道,向那看的太久了,便恍若灵魂也要因之而飞升入广寒宫内一般。但朦胧毕竟只是朦胧,我并未登月,堂姐仍在我身边。天地间,星与萤完美融合,星萤于朦胧遥相呼应。
倏地,又见西边一萤火盘缠之处。而那萤火盘缠之处,底为何物?我问她,她笑而不语。忽而风来,云去天开,月光如水,滴滴下渗,此景甚异,我不进联想到了张岱《湖心亭看雪》中“雾凇沆砀,天与云与山与水,上下一白。”而那萤火盘缠之处,原是一株茉莉。我与堂姐言此,她丹唇未启,只在鼻中笑了笑。又少顷,问:“难道你闻不见?”我又不禁纳罕起来。何缘以致闻不见花香?正无言时,后知后觉,夜寒侵骨,鼻塞而难以呼吸,方知夜已深,身已着凉。《赤烟茶考》中说:“公只觉其香。然茶尽杯空,口中无继,香消气散后,方觉,苦,已入心扉。”其致一也。
而观那株茉莉,手中端着数只白盏和影子与风萤玩闹,颇有谪仙之风态,我不禁斗胆将其《月下》一诗中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”改为“举杯邀萤月,对影成多人。”顺口吟出。堂姐将手搭上我的肩头,细声问道:“何时我们这些兄弟姐妹才能齐聚呀?”我将她的手臂抬起,不娶理会她的问话,起身,撇下她,自去寻找我的诗意。堂姐见我不理她,便抖出了官二代的威风,天空中顿时出现了五个大字:“老实回去睡!”我平时是很畏惧我这堂姐的,但我祭出我那驴性子后,也就不会管么多了。堂姐见我没住脚,便知我又开始犟了,只得跟着我走。
沿着来路,我俩回到了露营地,顺石阶而下,进入北边的那片林子。与原始森林相比,这里乏味多了。林绝与水前。百里瀑布之冽泉自深山里没人知道的地方启程,一路轻歌,不舍昼夜地奔至我们脚前足下。溯流而上,石滩众多,或浊似三叠潭,或清如洗尘池。或林合闭月,腐草化萤飘几点;或洞然中开,婵娟戏水映双轮。堂姐跟着我走走停停,我低头索枯肠。行间,穿过一段厚厚的翠障,二人足至神龟望潭。
与翠障前的风光相比,这里又是另一般洞天。睡在空间正中央的莹澈小潭,似堂姐的眼睛,又似一位熟睡的可爱小姑娘,灵秀,清朗。对岸锐石直上成崖,又向中间合来,神似一只玄武灵龟。身后古木林立,伸出的荫盖,殆与玄龟相合。张岱《琅嬛福地记》中的张茂先遇见了“守此二千年”的痴龙,而我遇到了古木。他们是守护于此的卫士,穿越时空与轮回,燃烧生命撒大爱于此地。莫约二千多年前,紫藤在地心深处萌发,匍匐千年,只为与这守护大山的卫士重逢。千年后,他终于探出了头,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。他欣喜若狂,飞上了身旁的古木,攀缘到古木枝头,再讲手臂垂下来,戏耍着堂姐眼中的秋水。潭上之萤,似乎挺喜欢这个初到者,围着他众多垂臂欢欣鼓舞,好一似他本属于此。风,流过,紫藤轻摇垂臂与萤嬉闹。水珠顺紫藤滴入潭中,潭,微微的皱了;月光自玉盘滴在紫藤上,紫藤,幸福的笑了。“听,紫藤,在欢笑!”我像一个孩子晃着堂姐的“彘肩”。堂姐笑着摇摇头,微曲食指中指,在我宽大的前额上轻轻地“duang”了一下,笑嗔道:“那是水滴入水声!”浅水中有数只禾花大小的小鱼,不多,都挤在一起。头上的灵龟看着我们,我向他打了声招呼,换来了堂姐的一声“醒巴子”。而我蹲在水边看着小鱼,小鱼们,你们当中,有人和我打招呼吗?我茕茕孑立——堂姐无法体会我的感受!此刻,我感觉自己正在地心深处萌发。
犹记得《一朵一朵的阳光》里说,阳光是一朵一朵的,聚拢来则成一片,为春夏,散开则为秋冬。而世界上的人,又何尝不若此?人是一个一个的,聚拢来则成一家,为形为实,散开,则为影为虚。而人世俯仰,固于逢别聚散之间轮回,人,也在形与影、虚与实之间,轮转不息。思路至此已近完结,诗兴泉涌而至,二阙《踏莎行》脱口而出:
半掩柴门,半开暗镇,黛山深处缘一问,月隔青障欲无踪,萤将清点来相称。
风涌天开,晴光下渗,去人自区寻气韵,谪仙谪走自何来?盏乘婵娟天轮恨。
堂姐听罢,与我相视一笑,共同走走完余下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