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群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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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夏天时曾回过那个小镇。
到大巴里,靠窗坐着。时而颠簸的车厢、沉滞不动的空气令人昏昏欲睡,我便将目光转向窗外。快到了。眼前那栋红墙的小屋是蒋老师的家,门外的月季丛长高了不少,互相缠绕着争着向上生长。再过去,是养羊场。只是,可以清楚地看见,养羊场的大门被时间毫不留情地种上大片锈迹,扯下一片片漆皮。屋顶也看得见缝隙,像缺了颗牙的人。我似乎还能感受得到风从缝中钻入的阵阵凉意。满目荒凉、破败。以后这里应该再也不会养羊了,我默默地想。
到姨娘家时已接近傍晚。我从屋里搬出一张板凳倚着门坐着。前方是一棵静止在黄昏中不动的杨梅树,路上二三行人慢慢走着,街道并不喧嚣,夕阳斜照,像是行走在时光长河里。突然就想到了养羊场的那群羊,曾经多少次也是这样踏着暮色归来。
当天边被一片昏黄大肆渲染时,我总会从屋里跑出来,期待地等着将要经过这条路回家的羊群。不一会儿,能看见远处一团白色缓缓移动着。临近了,便能听见“咩——咩——”的叫声,就更加兴奋。印象中,走在前头的总是几只块头很大的公羊,头顶的角大而坚硬,黑得微微发亮,令人望而生畏。公羊们总是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,时而向左时而向右,或者伸出肉色的舌头温柔地卷着邻居家柚子树低处的绿叶,再扯到嘴里斯文地咀嚼,如在自家庭院般悠闲。这时,赶羊人手中持着的瘦细而长的竹竿便会轻轻落到它们结实的背上,发出一声清脆的“啪!”
小时特别畏惧公羊头顶巨大的角,所以更喜欢追逐走在后头的母羊与小羊。总能看见几只小羊羔软软地贴在几只母羊身旁,迈着小碎步,十分秀气。我有时候会趁机跑到羊群旁,轻轻地摸上小羊一把,再摸一摸它们头顶上的角,并不十分硬,摸在手上还有着微微的濡湿感,有趣极了。摸完后便迅速跑回来,再跟着羊群一直往前走,直到离家有一定距离了,才停下来,不舍地看着羊群继续前行,慢慢消失在夕阳中。曾无意在田地里看见一只母羊生产,母羊和小羊被找回去时,胎盘还遗留在原地。那之后总是会特别关注羊群中怀孕的母羊,会在心里暗暗祈祷一定要生产顺利,这样就有更多可爱的小羊可以摸了。那时候,等着羊儿在山上吃饱草再散漫下山回家是每日很期待的事。
后来那个夏天我还是去了一趟养羊场。门口堆满的水泥取代了之前那一堆堆散发着羊腥味,小时被我称为“大力丸”的羊屎。旁边的那棵酸枣树已萎缩了许多,呆呆地站在一旁,树上的果实因无人采摘,正寂寞地烂去。我没有待多久便打道回府了。回姨娘家时,看见姨娘正带着小侄子往街头走去。夕阳依旧如无数个过往一般温柔地照射着他们的背影,令我感觉,好像下一秒我又能看见那群踏着夕阳归来优哉游哉的羊群。
我看见,他们慢慢走着,走着,拐弯,然后消失在我眼前。